踏春去

孤馆灯青,云山擒锦

逆春寒

四、 

   

  有些时候,有些疑问和答案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人面前。譬如最开始萧平旌想不通为什么在见过阿苏勒之后他就再也没看过月亮一眼;譬如后来萧平旌想不通为什么他分明知道阿苏勒想听他用什么称呼他,可他还是要用“吕归尘”逗他。 

   

  可也许这些事情本就没有答案。萧平旌想。 

   

  那日刚见过了朔北黄金王呼都鲁汗,青阳的气氛一时又凝结起来。好不容易得了闲,萧平旌和阿苏勒并肩走在帐篷群的间隙中。他从前跟着父亲来过几次青阳,但总是先奔都城觐见大君,鲜少有进到帐篷的机会。 

   

  “以前每次来青阳父王总不让我出城,”萧平旌踩在寸厚的雪地里,每走一步靴底都要咯吱一声,像踩在金陵秋日郊外的落叶中,“但有回夏天,我找着机会偷偷溜了出来。” 

   

  “从虎豹骑的看守下溜出来?”阿苏勒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长林王眼中突然透出一丝狡黠和得意,可又瞬间泯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思念。 

   

  也许是父兄,也许是长嫂,也许是他已经登基为大梁国主的弟弟,那些或已逝去或已物是人非的,都在这位年轻王爷的心中盘桓不去。 

   

  萧平旌的语气依旧如常,他竖起一根手指在阿苏勒眼前晃了晃,笑道:“不,你们青阳的虎豹骑很厉害,但是他们不善轻功,我占了便宜所以才溜得出来。” 

   

  “溜出来,做什么?”阿苏勒问。 

  在南淮的时候,他和姬野羽然也经常溜到茶馆喝酒听曲儿,有时候也会爬上屋顶看九州的星辰。那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每每回忆一遍印象就会加深一点。 

   

  “这还用问?”长林王的语气里多了些匪夷所思,他看向阿苏勒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从未离开过窝棚的幼犬,充满了叹息。 

  “当然是玩、”他顿了顿,换了个比较有文采的说法,“领略青阳的风采。” 

   

  “青阳确实有值得溜出来的地方。”阿苏勒点了点头,“比九州所有美景都值得。” 

   

  “但我没去那么远,连北都城也没出。我站在城墙上看见青阳部的妇人们围在一起剥旱獭,远处开着一大片的爬地菊,男人们正兴高采烈地打着号子从猎场回来,阳光照下来,浑身都暖洋洋的。” 

  萧平旌沉默了片刻继续道:“不像现在这样。” 

   

  已经到了休息的营帐前,阿苏勒掀开帐门忽然沉声道,“所以我要保护他们。” 

  萧平旌侧首同他对视,阿苏勒眼里并没有什么,有的只是清澈见底的一汪泉,仿佛没有什么污秽能存在他的眼中。 

  “你会的。”萧平旌略倾身向他行礼,那是青阳部的礼仪,“愿盘鞑天神护佑,你一定会得偿所愿。” 

  阿苏勒愣了片刻,他并没有想到萧平旌会这么相信他,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照着青阳的规矩还礼。“多谢长林王。” 

   

  “怎么还是长林王?”长林王进帐子的脚步一顿,调笑道,“总是长林王、长林王的,多拘谨。陛下小的时候喊我平旌哥哥,你和陛下岁数相差无几,不如也唤几声哥哥来听?” 

   

  “……平、平…”试了几次阿苏勒干脆不说话了,只觉得这个称呼亲昵得过分光是心里念上几遍就耳尖发烫。借着昏暗篝火的遮掩,阿苏勒恼怒地瞪了萧平旌一眼,什么沉稳什么内敛,都是说书人编出来骗他们那些小孩子的,真该让他们瞧瞧长林王的真面目! 

   

  萧平旌似乎有感应一样,抬起眼正正接住了阿苏勒递来的愠怒。他面容极俊俏,刀裁的锋利眉目却在眼尾打了个转,连语气也显得温柔非常,“好啦,只要不是长林王,随你怎么喊都行。” 

   

  阿苏勒没吭声,他在想大梁的少年是不是都和萧平旌一样?说话的时候语气轻快得像瀚州春天草原上翱翔的鹰,羽翼裹着他的心,让他跌进一片柔软。 

   

  回过神的时候萧平旌已经进了帐,阿苏勒垂眼看半掩的门里透出的火光,看着看着竟笑出声来。 

  不为别的,只是这位方才还在调笑他的长林王一进帐篷便颇有些可爱地蹲在篝火旁搓手取暖,嘴里念叨着青阳好冷早知道多穿几件了。 

   

  阿苏勒笑了笑,静静看萧平旌取完暖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殊不知长林王自幼习武,五感超绝,早在他笑出声的时候就被察觉了。 

  萧平旌丝毫没有尴尬,反而更加从容地取暖,等阿苏勒离开才自己对着火堆莫名其妙乐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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